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东西南北中，好酒在张弓”。这则90年代的广告，曾让产自河南省商丘市宁陵县的张弓酒，享誉大江南北。而今，这家“中华老字号”却又一次走到发展的转折点，正面临破产重整的僵局。
近日，中国之声收到反映称，国企“张弓酒厂”在破产改制中，存在巨额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厕所的评估价格比亚洲第一酿酒车间的还要高，而且在破产的过程中出现多处程序违法。
租赁张弓酒厂北厂的张弓酒业
记者调查发现，“张弓酒厂”8年前“派生”出的两家“张弓”，为今日品牌“内斗”埋下隐患。在河南大力振兴豫酒的背景下，老字号国企“张弓酒厂”为何走入这步田地?又该如何打破僵局?
提到张弓酒的破产改制，需要先说清三个市场主体的关系：张弓酒厂、张弓酒业、张弓老酒。张弓酒厂组建于1951年，是宁陵县地方国营企业，有南北两个厂区。北厂1990年建成投产，而原厂址则俗称“老南厂”。
2002年，张弓酒厂倒闭。2003年，河南省张弓酒业有限公司以租赁经营的方式进驻“北厂”，拥有张弓商标，租赁期限20年。2012年，河南张弓老酒酒业有限公司以租赁经营的方式进驻“老南厂”，租赁期限也是20年，并起用“皇封”商标。破产改制以前，南北厂两个“张弓”已并存7年。
2017年，河南省委省政府提出“豫酒振兴”。2018年1月，张弓酒厂正式破产并启动清算程序。2018年8月20日的拍卖会上，张弓老酒以4.15亿元的价格竞拍成功，成为张弓酒厂所有品牌、厂房、建筑物等购入资产的所有人。张弓酒业对此次破产改制提出多处质疑。
租赁张弓酒厂南厂经营的张弓老酒
质疑点一：指定破产管理人，程序违法。
张弓酒业董事长孟艳称，张弓酒厂的破产改制启动后，相关程序出现多处违法违规，她多次向当地政府及破产管理人反映，在违规之处未被修正的情况下，拍卖便已开始。
“这个拍卖以4.15亿的起价，没有竞买的过程，17分钟结束了拍卖。所有的程序，我们认为都不合法，众多违法违规导致我们没有报名参与拍卖。”孟艳说。
张弓酒业的代理律师丁世亮表示，宁陵县法院裁定张弓酒厂破产后，指定河南京港律师事务所担任破产管理人，且破产管理人主要负责人赵儒仓，不仅是律师身份，还有公务员身份，这都属于程序违法。
丁世亮说：“他作为县政府的法律工作人员，又作为破产管理人，其实他和张弓酒厂是有利害关系的，应当回避。宁陵县法院给我们发了破产通知，指定京港律所作为破产管理人，这也是不符合规定的。”
按照相关法律规定，破产管理人的确定，法院应当采取轮候、抽签、摇号等随机方式公开指定管理人。宁陵县法院的案件承办法官马国强说，宁陵县法院是第一次受理如此复杂的破产案件，张弓酒厂的破产改制事关重大，社会关注度高，县级法院稍显经验不足。针对破产管理人的指定，法院方面承认没有严格按照法律来办。
“首先是重大的案件，债务复杂，我们不是让它破掉，而是让它重振起来，不是单一清算案件，是一种重整案件，也就没有考虑摇号。再加上政府在破产之前，做了一些别人不可替代的工作。重整思路、工作计划，这些他们融进去了，我们就直接指定了。”马国强说。
马国强透露，他们去年曾到最高人民法院进行咨询，最高法的法官们指出了案件在程序上存在的一些问题。
“他们也有意见，说直接指定破产管理人跟相关司法解释第20条的规定有点冲突，没有严格按照随机方式产生。然后谈到赵儒仓的身份问题，他是公务员身份，我们也不知道，管理人是个团队，是机构不是个人。但最高法也提出，他是公务员身份，不适宜担任管理人的角色。”马国强说。
马国强说，宁陵县法院已决定按照最高法的建议和商丘市纪委监委的要求，更换破产管理人。
“更换破产管理人，我们合议庭正在酝酿怎么更换，按照法定程序该是谁就是谁，让他们履职，新老管理人交接，拿出工作方案报给我们，让债权人会议认可。”马国强说。
北厂张弓酒业租赁经营的原张弓酒厂的酿酒车间
质疑点二：是否构成国有资产流失?
张弓酒业董事长孟艳质疑称，部分国有资产被低价评估，造成巨额国有资产流失。
“我们租赁的酿酒车间，是1995年启用的亚洲最大的高11米马鞍形酿酒车间，评估为1平方1070元，而南厂1982年启用的砖混结构的最高不到4米的酿酒车间，评估为1平方1400元。南厂2014年新建的一个厕所，居然1平方评估了1640元。我们当时管运营的人，逐一对照后傻眼了。”孟艳说。
记者先后参观了张弓酒业租赁经营的北厂和张弓老酒租赁经营的南厂，两个厂区看似都比较冷清，也都能看出租赁经营期间，两家企业均对原厂区进行了维修加固和建设。张弓老酒副总经理张慎杰说，2012年张弓老酒接手南厂区时，这是一个废弃了13年的旧厂区。
“窖池也全部都坏了，因为这个厂房全部都漏了，13年没有维护，基本说比新建一个厂投入可能还要多。”张慎杰说。
在张慎杰的带领下，记者找到了张弓酒业孟艳认为评估不公的那个厕所。这个厕所并不大，位于南厂区的偏僻角落，里面布满灰尘，看样子建成后从未使用过。
记者从宁陵县法院获知，去年，商丘市纪委监委曾介入调查“张弓酒厂”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最高人民法院去年也曾以司法扶贫的方式，对“张弓酒厂”破产改制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给出过意见和建议，还出具了会议纪要。尽管记者多次向宁陵县提出查阅需求，但始终未看到商丘市纪委监委的调查结论和最高法的会议纪要。
张弓酒业质疑张弓老酒新建的厕所比北厂的酿酒车间价格还要高，此图为南厂新建的厕所。
质疑点三：张弓老酒到底有没有“悔拍”?
租赁北厂经营的张弓酒业董事长孟艳称，目前张弓酒业已被迫停产，原因是南厂张弓老酒竞拍成功后，一直未足额支付竞拍款项，已形成“悔拍”。
“摘取这个破产资产的摘牌人，必须要在15天内，把剩余除5000万保证金之外的3.65亿元交付，否则造成‘悔拍’，竞买人须知的第9条和第10条写的非常清楚。”孟艳说。
张弓老酒副总经理张慎杰说，不存在“悔拍”，张弓老酒是在合法行使“不安抗辩权”：“按正常来说我们已经中标了，第二天张弓酒业仍然在使用张弓品牌商标，而且15天后仍然在北厂经营，它不具备交付条件，按法律来说，我们有‘不安抗辩权’。”
张慎杰对记者表示，除竞拍时缴纳的5000万保证金，竞拍成功后，张弓老酒和破产管理人达成一致意见，又追缴了一亿现金，剩余款项待争议解除后再缴纳。“你们在没有具备条件的情况下，剩下的款项肯定是没法交付的。我们跟破产管理人达成意见，能交付的先交付过来，不能交付的暂时搁一搁。”张慎杰说。
张慎杰认为，作为竞买成功方，“张弓”商标已由张弓老酒购买，应该具备交付条件，但只要张弓的商标权没有从张弓酒业过户给张弓老酒，张弓老酒就没有办法使用。
宁陵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崔旧增告诉记者，张弓酒业和张弓老酒两家企业，对宁陵县政府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曾对宁陵的经济发展作出了一定贡献。仅就税收规模而言，由于张弓酒业此前拥有张弓酒20年的商标权，在全国范围内的市场表现，张弓酒业略胜一筹。
“反映的律师不合法，程序合法不合法，由法院来定。这个问题请示到最高法两次。所谓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一下子拍卖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是国有资产流失?市纪委查案件的时候就没有再说这个事。”崔旧增说。
对于竞拍人河南张弓老酒酒业有限公司未如约全额支付竞拍款，宁陵县法院的案件承办法官马国强说，张弓酒厂对外拍卖的资产构成比较复杂，必须整体评估，无法拆解。
“张弓酒厂”的破产改制，宁陵县委县政府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度陷入僵局的张弓酒厂改制，如何破冰前行?质疑之处能否逐渐明晰?有关事情进展，中国之声将持续关注。(文章图片由央广记者管昕拍摄)
